生死咨询路

从羊蝎子火锅店一出来，迎面一股寒风，吹得人人睁不开眼睛，三个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“哇，快看，快看，下雪了，地上都白了。”曲艺媛家在南部沿海地区，哪里见过如此白茫茫一片，一睁开眼睛，便忍不住惊呼起来。

陈默和姜云凡都来自北方城市，见惯了白雪动天地，相视一笑，深不以为然。

“不对，姐妹们，这下的不是雪，是冰雹。你们听……”姜云凡说完，竖起耳朵安静地听着。

曲艺媛和陈默也安静下来倾听着四周的声音，羊蝎子店位于一条深长的小胡同里，胡同对面是一堵墙，靠墙一溜停着一排车。三个人都听到了，车玻璃车门车身都被打得“噼里啪啦”作响。不约而同伸出手，每个人都接住了几颗圆圆的小冰蛋子。

“冰雹？原来，这就是冰雹？”曲艺媛借着朦胧的路灯光线，看着手里的冰雹，惊呼道，“我以为冰雹是石头大小，原来，不过是豌豆米粒大小。”

“真有石头大小，那还了得？”姜云凡说完，三个人都开心大笑起来。

“哇，你们看那盏路灯，光影里似乎有无数的小飞蛾在扑闪扑闪地飞，其实，那是小冰粒子簌簌而下造成的视错觉。”

曲艺媛只觉得冰天雪地的夜里什么都是新奇的，她不断寻找着令她新奇的感觉，一个接一个，直到她们沿着那条长长的小路回到了宾馆。她们的身后，留下了一长串雪白脚印。

来北京之前，陈默和姜云凡碰巧同一时间在微信群里找人拼房，一拍即合，俩人拼了一间。曲艺媛单独一人住她们隔壁。中午三个人陆续入住，到下午五点左右，曲艺媛主动敲开陈默她们的房间，算是正式认识了。晚上三人相约一起吃了一顿羊蝎子火锅，熟识度倍增，彼此之间情感浓度也迅速升温。

“姐妹们，晚安！明天我们一起去会场，明天见。”

看着曲艺媛回到自己房间，陈默和姜云凡才转身回到了隔壁房间。

十三年了，从辞职后，陈默早已经习惯了全国各地到处参加各种课程或活动，她也没有所谓的“择席之症”，大约是因为吃饭时提起了往事，躺下后，陈默居然失眠了。

听着另一张床上姜云凡均匀的呼吸声，想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，陈默的思绪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。

那个夜晚没有下雪，也没有下雨，是春日里一个满天星斗的朗月夜。

辞职手续办理很顺利，上午递交辞呈，一下午所有的手续便都办理妥当了。陈默心里暗暗吃惊，没想到，向来拖沓的单位，在员工辞职这件事上倒是挺爽利。莫不是单位本就想裁员了，只是不好选择下刀子对象？遇到个主动要腾出位子的，巴不得快快把手续办完，省得夜长梦多？

陈默只收拾了几本书及一些用得着的小玩意儿，大多数用处不大的，都被她丢垃圾桶里了。离开时，只比平时多了一个包，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，就像平常下班一般，安静地离开了。

回到家，母亲戚晓燕正抱着八个月大的儿子像往常一般等在门口。

“妈。”陈默和母亲打完招呼，上前亲了儿子一口，孩子已经张开小手急不可耐想要妈妈抱了。

“小成风，总是这么心急，妈妈换好衣服，洗漱好了，就来抱成风。”戚晓燕温柔地哄着眼巴巴追着陈默扭来扭去的小成风。

“妈，您赶快回家吧，我爸肯定又是一天没有好好吃饭。您最近这两天在家好好照顾我爸，不要往我这儿来了，成风有我，您放心。”

陈默从母亲怀里接过成风，一边坐下来给孩子喂奶，一边和母亲说话。

从陈默进门，戚晓燕就有种怪怪的感觉，此刻听了陈默的话，疑惑问道：“默默，你跟妈说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？你不上班了？为什么？你那婆婆心思不在孩子身上，我不放心。你爸没事，他能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
“妈，我辞职了，以后专心在家带孩子、学习。”

“啊？这么大的事，成才知道吗？之前怎么一点口风都没露？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，看着老实，做出来的事，经常吓人一跳。你爸那儿，怎么交代？”戚晓燕愁眉苦脸看着陈默，唉声叹气起来。

“妈，您不用管，我自己能处理。您快回吧，不用您跟我爸说，我改天自己找他说。”

戚晓燕无法，只能自己先回家去了。

晚上，一切收拾完毕，哄孩子睡了之后，陈默对正在书房打游戏的成才说：“成才，你先别玩了，我有事跟你说。”

成才眼睛盯着电脑屏幕，手上没有停，心不在焉道：“你说吧，我听着呢。”

“我辞职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成才像遭雷劈一般，立刻从游戏里跳出来，回到现实，瞪着一双打死都不相信的眼睛，“你说什么？辞职？你跟我开玩笑呢吧？”

“我没跟你开玩笑，我上午交了辞职信，下午单位就全部把手续给我办妥了。”说着，陈默把相关手续递给成才。

“我靠，陈默，你不吭不哈的，怎么不跟我说一声，就辞职了？”成才脸涨得发紫，看得出，他在极力压抑愤怒。陈默感觉，他一定恨不能把辞职手续摔她脸上。

“我跟你商量，你会同意吗？”

“你知道我不能同意，为什么还要辞职？你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，你，一向如此。”

成才终于忍不住了，他怒吼着，真的把手里的纸甩向了陈默。

“你小声点儿，别把儿子吓醒了。”

“你还知道有儿子？你知道你一辞职，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吗？你知不知道，我俩如果没有两家老人资助，早就揭不开锅了？你难道没有算过家里的账？钱不是都在你手里吗？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知道，你知道什么？知道你还辞职？来来来，我给你算算账。”

成才扒拉着桌子，找了张纸，找了根儿笔，一把拉陈默坐下来，自己在纸上边写写划划，边说：“陈默，你看，我熬了几年，一个月工资总算涨到了八千。你呢，近两年工资可算也涨了，有五千多吧。但我们如今有了孩子，花销突然就大了，加上之前的房贷、车贷月供要六七千。如果不是父母帮衬，我们俩都得喝西北风了。你如果再不上班了，我一个月那点儿钱，够干啥？你是想累死我，好再嫁有钱人吗？”

成才说着，把笔狠狠摔地上，拿起那张刚刚写写划划的纸，撕了个粉碎。

“成才，你已经失去理智了，等你冷静了我再跟你说。”陈默说着，转身要出去。

成才一把拉住陈默，吼道：“你站住，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不许走。你到底为什么辞职，说清楚了。”

“成才，你放开我，我辞职能为什么？为了孩子，为了我们这个家。”陈默努力想要甩开成才，可他抓得很紧，无论怎么甩都甩不开。

“陈默，你没说实话。我妈总说你心大，让我看紧你。果然，一不留神，你就做出惊人之举。你说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？你辞职都断了我们的粮了，居然还说为了孩子，为了家？你当我是傻子？好糊弄是吧？”

成才眼里都冒火了，陈默心里有些害怕，更加用力地想要甩脱成才。

“想走，是吧，走，你走，走了再别回来。”成才咆哮着，用力一把推倒了陈默，自己气呼呼坐回游戏里，把键盘敲得吧嗒吧嗒直响。

陈默从地上爬起来，感觉胳膊有些酸疼，头刚刚触到地上，额角隐隐有些痛，但她知道并无大碍，悄悄站起来，走出了书房，轻轻带上了书房门。

回到卧室，看看儿子成风在自己的小床里睡得安稳。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。陈默披了一件外衫，悄然出了家门。

春天的夜里，晚风吹在脸上令人舒适，此时才到晚上九点多，小区里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，凉亭里三三两两有人在乘凉聊天。

陈默惦记成风，怕他醒来随时要妈妈，不敢走远，自家楼下找了一张长条凳，坐下来，抬头恰好仰望着十一楼亮着灯的窗户，那盏灯下，坐着愤怒的成才，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鼠标砸碎泄愤。

陈默吹了吹夜风，头脑清爽了很多，起身回家了。

那一晚，成才睡在了书房，陈默陪着成风在卧室，那一夜，她整晚都没有合眼。

“陈默，你睡不着吗？”姜云凡半夜上厕所，发现陈默不在床上，黑灯瞎火独自坐在窗根下的椅子上发呆。她打开灯，倒了两杯水，坐另一张椅子上，关心地问道，“是不是今晚我们俩唐突勾起你的往事，搞得你睡不着了？”

“没关系的。我以为自己看淡了往事，早忘了，释然了，今晚才知道，它们并没有真正过去，我需要给往事一个交代。我没事的，睡觉吧，明天我们还得早起去会场呢。”

“你真没事吗？如果需要，我可以陪你的。”

“我真没事，放心吧。”

回到床上，陈默真的一觉睡到了天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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